合作医疗室的艰难岁月
【囗述：李世雄（赤脚医生） 撰稿：吴鲜】
在七十年代那个缺医少药的时间段，合作医疗室的工作压力不言而喻。资金不足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合作医疗室的资金是三级投资。区政府会拨给一点，但数量有限；公社也会象征性地给一点，毕竟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大队给的资金更是微不足道；剩下的就靠社员及家庭成员每人出一点，而社员的资金通常由生产队的资金里面出，年底分红的时候再扣除。
患者到医疗室看一次病，只需要出五分钱的挂号费，这充分体现了合作精神，所以我们的医疗室被称为合作医疗室。然而，一年下来，看病的挂号费仅仅够购买几瓶药而已，经费相当紧张。
我虽然已经当上了赤脚医生，但由于年纪小，只能拿到大人一半的工分，也就是五分工分。在七零年，一个大人的十分工分价值在二角左右，到了年底分红结算时，能够分到二百元人民币的家庭很少，这样的人家户成员基本都是劳动力。而我的家庭，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分到过钱，是典型的超支户。所以，我才读了三年书就得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补贴家用。
在医疗室三年时间里，我每天都背着红十字保健箱行走在清水大队的田边地角，这一走就是三年的时光。第二年，生产队提高了我的一分工分，第三年我才拿到了八分工分。为了能够多买一点药物及针水回来，我和万才医生想尽了一切办法筹集资金。
到了秋季采草药的季节，那是我们筹集资金的黄金时间段。我们会深入深山老林，足迹遍布昆明附近的群山之间，采集各种草药。那里的草药都是原生态无污染的上品药物，药效非常好。我们将采集回来的草药洗净、切片、晒干，然后卖到药铺，用换来的钱填补资金不足的苦恼。
我们还申请上级医疗部门制剂室的老师前来帮助我们。区医院制剂室的毕老师来到我们合作医疗室，教我们自己制作柴胡针水、草乌及灯盏花针水。我们用一口大锑锅、冷却器、一些过滤纸和简单的工具，开始了针水的制作。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我们生产出了好多针水，然后用消毒锅高温消毒后备用。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这些自制的针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我记得效果比较好的是草乌针水，那时老年人风湿关节痛打上几针就好了，真的非常神奇。不过，换个时间段，在如今的医疗环境下，即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轻易使用草乌针水。因为草乌是一味大毒药，如果使用不当，后果不堪设想。但在七十年代初期，在严格控制用量的情况下，它确实为许多患者减轻了痛苦。柴胡这味药物是专门治疗感冒的一味中草药，已经在历史上使用了几千年，我们自制的柴胡注射液在治疗感冒方面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节省了很多的钱，这绝对不是吹牛聊天。
自制药物，解决难题
我们不仅自制针水，还自制中草药药片、膏药、药酒等各种药物。我们亲自采回来中草药，洗净、切成片状，经过阳光晒干后，用粉碎机打粉，然后按方剂配制后压片备用。
风湿关节病在农村老人中是常见的症状，这种病痛让老人们难以忍受。为了缓解他们的痛苦，我们配制了两个治疗风湿骨病的药片。其中用到了金铁锁，又名独定子。这味药之所以叫金铁锁，是因为用多了会锁喉，让人喘气十分困难。但在跌打损伤及风湿骨病方面，它却是一味难得的好药，只要用量微量，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效果很好。另外，我们还用到了草乌，虽然草乌是一味大毒药，从古至今每年都有因吃煮草乌中毒的人，甚至每年电视上都会报道相关新闻，但在治疗疾病时，只要用量控制得当，它就能发挥止痛除湿去病的作用。
在配方中，我们还加入了土牛膝、透骨草、红花、丹参、黑骨头、八角枫、元胡等中草药压片。老病号吃了我们自采自制的片剂后，觉得十分方便，止痛药的疗效十分明显，患者服用后反映良好，我们也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因为这其中包含了我们的汗水和爱心。我们采集的中草药都是深山老林中的原生态无污染的上品药物，药物的含量高、质量优，理所当然地会有好效果。
随后，我们又增加了几个品种的自制药物，经过实验证明，效果都很好。自制的药物中还有自配方的药酒，也是治疗风湿骨病关节炎的好药。皮肤病的外用药膏也是我和万才医生配制而成的，方中有黄连、银花、苦参、黄柏、冰片及紫草的外皮。制作方法及程序是这样的：用一个炉子生火，再用锑合金锅放入白凡士林，锅中化开后，随后加入黄柏、黄连炸至药物成为黑色，用漏勺把药渣去掉；苦参、银花也是同样炸至黑色，药物要慢慢加入，每次少量药物炸了去掉药物残渣再炸第二次；最后炸紫草皮，用漏勺清理完全部的药渣，然后用细铁网过滤，再加入冰片装瓶子备用。这种外用药对火烧伤皮肤效果很好，也可以用在外伤久不愈合的伤口上，效果十分不错，这是经过实践证明的效果很好的好方剂。
膏药也是一个受到人们欢迎的外用品种，在制作跌打损伤外用药的系列中，这种风湿骨痛时外贴膏药效果十分显著。但是，膏药的制作却十分困难，因为首先要做好药物的准备工作。外用药物基本都是一些大毒性之药材，比如马前子、草乌、川乌、雪上一支蒿、三分三、大麻药、牛膝、骨碎补、透骨草根、黑骨头、雷公藤、大血藤等。制作程序是用香油炸焦所有的药物，去渣过滤。但是，这种外用药物都是大毒，必须要在野外进行操作，因为在屋里制作会让人嗅到毒药味道后容易中毒，这都是我们在实践中得来的实战经验。火炉子要用焦煤作燃料比较好，因为锅中是油，用柴火容易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制作一个大锅的油料与药材是成正比的，药物量多，要用的香油自然也不能少，炸焦那么多的药物对油料的消耗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最后加入从化工门市里买回来的松香，再加入一点硫磺粉，起到了石膏点豆腐的作用。松香又名叫云香，是云南独有的云南松人们用割橡胶的手法采收回来加工成块状的物质，松香对关节炎有很好的缓解作用。
除了上述药物，松针、松毕头、松节等也是与松树相关的中药材。松针，在农村老人们采回松针后，用做饭的大蒸笼蒸上十分钟后取出，放在水泥地板上，在松针上面加上床单人可以睡在上面，对腰疼背部寒湿严重者效果很好，但操作时要把握好能够胜任的温度，不要造成不必要的皮肤受伤。松毕头，是春天松树刚刚冒出来的黑色的东西，采收回来用酒泡着，痛风患者可以每天吃晚饭时间整上一小杯，它有着松香的味道并不难下口，是除湿之佳品。松节，是松节油的主要成份，老年人没用过松节油的人可以说太少了，它的疗效大家都知道。中药里面的茯苓就是生长在松树根下面的一个产品，是属于菌科物质，茯苓白术汤补脾胃家喻户晓，也是中医汤头歌中四君子方剂中的主药之一，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四味药物是按处方的君臣佐使原则配伍，这个方剂是补气益血的首选方剂。四物汤是芎归地芍四味中药组成，主要是补血之首选方剂，川芎、当归、熟地、白芍四味药物也是妇科病的首选方剂，有血热者改用生地，因为生地是滋阴降火，熟地是补命门之火，命门也就是肾脏，六味地黄丸、杞菊地黄丸作用大不同。中医方剂变化多少一味药作用就有很大的变化，四君子汤加上四物汤就是气血双补的八珍汤了，用八珍汤加上肉桂、口芪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全大补丸的方剂组合，专门治疗病后体质寒、手脚冰凉、四肢无力等症。这些都是学习中国中医人员的必要知识，中国的中草药及中医治病的原则是辩证论治，也就是什么病用什么药物去治疗，中医中药讲的是阴阳平衡，热症用寒药，寒症用热性药物治疗的原则。
流感防控，守护健康
我到医疗室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用我的汗水换来了知识和乡亲们的信任。虽然我那时候才十四岁多一点，但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作为一个男人，对家庭和社会都要有担当。我渴望学习的愿望无比强烈，每天都在深刻地研究每个患者的病情，经过我的治疗效果对比论证和总结病情的变化，我逐渐掌握了更多的医学知识和技能。工作中，我认真负责的态度及对患者的关心，对病情变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有的症状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我就会去把他们思想上的结打开，这就是医学上心理学中的心理疗法吧。
时间过得真快，秋冬季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临，这个时间段是流感的高发期。万才医生和我开始准备煮大锅药分发给社员们预防感冒，这也是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的任务。首先，我们找来一口大铁锅清洗干净，药物是我们自己去挖回来的黄连、石椒草，加入甘草，还加入了一点点桉树叶。我们用大铁锅将这些药物煮开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然后，由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在大喇叭中通知每个家庭人员带来工具，分发给他们服用。最后到了下午，我们就用两只桶装着煮好的药，挑到每天每个生产小队干活的田边地角，分发给每个社员服用。两天下来，真的把我们累得精疲力尽，腰酸背痛。因为一个大队的人煮一锅根本就不够，所以要用两天的时间才能完成任务。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我背着沉重的保健箱又行走在开阔的田野上。秋季的凉风迎面吹来，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油菜花开的季节，行走在田埂子上能够嗅到一股花香的味道，蝴蝶飞翔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中，上下翻来覆去地跳动着，蜜蜂在辛勤地采蜜，社员们在不远处劳动，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走到大家热火朝天劳动的场地，看到他们在割草积肥，准备好明年开春后的天然有机肥料。只见一个老妈妈叫我快过去，我走近一看，是她的左手受伤，鲜血流了一地，她痛苦地说刚刚在割草时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割伤了，正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我来了，她还问我是不是知道她受伤了才来的。我告诉她我不知道，我每天都会前来看望大家的。我用酒精消毒后给她包扎好，又开了一点消炎药物叫她服用。
转完了几个生产队社员们劳动的场地，已经到六点半了，我也该回家里面去休息休息了。每天都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时间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赤脚医生真的是够辛苦啦！我与万医生每人都有一个红十字保健箱，这个保健箱里真正的是一个百宝箱，什么药物都要准备好，而且还要带着回家保证在自己的身边，因为晚上夜间有人生病也会来敲门叫你去他家里去看看病人的。
雨夜出诊，紧急救治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已经熟睡进入了梦乡，突然听到外面狗狗在叫，还有一个人在大门外面急速地敲门，大声地叫我的名字。母亲把我叫醒了，说有人来叫我去看病。我半睡半醒地说天都还没亮啊，怎么又是有人叫啦，真的是不让人睡个好觉。但我还是立刻起来，背上了我的保健箱就跟着老刘去到了他家里面。
一看患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妈，腹痛得大喊大叫。我抓紧检查了一下，我的意见是先做一下止痛处理，我判断这个病情是阑尾炎。我用手压着检查她的痛点，一放手她立马就又叫又喊，那叫喊声真有点撕心裂肺，令人心疼……我给她简单做了止痛处理，建议他家人连夜送她去医院救治，以免误诊。(中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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