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的滇北群山，杜鹃开得正烈，像泼洒在青峦间的热血。中国工农红三军团的队伍踏着晨露穿过禄劝县九龙乡，战士们的绑腿沾满泥点，枪杆上的红绸在山风中微微颤动。队伍里有十二名重伤员，他们的伤口还在渗血，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实在跟不上急行军的步伐。
老乡们把他们拉进自家土坯房时，灶台上的玉米饼还温着。张家阿婆把唯一的棉被撕成布条给战士裹伤，李家大叔蹲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你们放心养着，天塌下来有我们挡着。”战士们总把干粮省给老乡家的娃，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借着月光给乡亲们讲井冈山的故事，说将来人人都能吃饱饭，孩子能念书。
可红军大部队刚翻过山梁，伪区长李瑞庭就带着团丁闯进了九龙。这些人揣着地主给的银元，像恶狼似的挨家挨户踹门，嘴里喊着“窝藏共匪者同罪”。老乡们把战士往柴房的地窖里塞，把带血的布条埋进灶灰，可团丁在王大爷家的床板下发现了半截红军军装——那是战士们怕连累老乡，故意藏起来想引开搜捕的。
十二名战士被拖到村口时，太阳正往山坳里沉。李瑞庭站在落水洞边的岩石上，那洞深不见底，风灌进去呜呜地响，像鬼哭。他叉着腰喊：“只要说句‘再也不跟着红军闹’，就放你们走！”
最年轻的那个战士才十七岁，胳膊上还缠着张家阿婆给的蓝布巾，他梗着脖子骂：“你们这些刮老百姓血汗的畜生！红军总会回来的！”话音刚落就被团丁推了下去，洞里没传来声响，只有风还在呜呜地叫。
剩下的战士没人求饶。有个留着络腮胡的班长，之前总给老乡家的娃削木枪，他朝着老乡们的方向鞠了个躬，朗声道：“对不住，没能护着你们！”然后自己跳下了深渊。一个接一个，十二道身影接连消失在洞口，山风把他们的“红军万岁”吹得七零八落，却吹进了每个九龙人的心里。
李瑞庭让团丁守了三天洞，见没人敢收尸才走。夜里，张家阿婆带着乡亲们摸黑到洞口，往下面扔了些玉米饼和柴刀——他们不知道战士们还在不在，只想着“总得给娃们留口吃的”。后来好些年，九龙人路过落水洞都要绕着走，却总在清明往洞口摆束杜鹃花。
如今落水洞边立了块石碑，刻着“十二红军烈士殉难处”。风掠过石碑时，好像还能听见当年那声“红军总会回来的”——是啊，他们真的“回来”了，以另一种方式，守着这方他们曾拼了命想护好的土地，守着老乡们再也不用饿肚子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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